双手竖起大拇指，拳心相碰两次，这是手语里“朋友”的意思，就像两个人在叩开彼此的心门，为对方送上鼓励。今年9月24日是第66届国际聋人节，当书面语和手语语言不通时，健听者和听障者又该如何叩开彼此的心门，成为朋友，推动“残健共融”？

2022年起，“90后”听障女孩、广州市番禺区水滴无障碍沟通研究中心秘书长文伟莉发起了“AI手语助听服务”项目，并获广州市社会组织公益创投活动的资助。她一边请听障人士为健听者进行手语教学，培育一批手语志愿者；一边利用已有的手语翻译资源为听障者提供生活协助。两年来，已有近200名手语志愿者参与其中。她说：“希望帮助听障者敞开心扉，让更多健听者了解听障者的世界，推动‘双向奔赴’的共融。”

语序里藏着隐形障碍

“没有假牙退钱，我不高兴的难过。”这是一位50多岁的云南听障阿姨通过微信向项目组发来的文字信息。通过手语沟通了解事件的前因后果后，文伟莉说，其实这位阿姨想表达的是：“我的假牙没有退钱成功，我很不开心，我很难过。”

“虽然部分听障者有一定的文字能力，但不意味着他们能进行有效沟通，因为他们书面表达出的句子有不同程度的语序颠倒。”文伟莉解释，在手语中，听障者先表达与视觉相关的名词，再表达动词，并且很多较为复杂、抽象的词语没有直接对应的手语。以“人山人海”为例，若是直接逐字翻译，听障者难以理解，在手语表达中便转化为“人、多、很”，在打手语时，也需要表情来配合，用有形的方式传达出“很”的含义。

沟通交流方式的差异为听障者生活带来了隐形的障碍，掌握口语和手语的文伟莉想为消融障碍做点事。

2021年，文伟莉曾发起一场面向听障者的写作训练营，希望帮助听障者了解书面汉语表达。但实践中，她发现部分听障者对此有抵触情绪，“对听障者来说，手语是他们最熟悉、最自然的表达方式，所以他们希望能有更多人了解、认同手语。”回想起自己在特殊学校读书时，为同学们购物、办证做翻译的经历，她想，或许残健共融这扇大门应该由健听者先打开，“让听障者为健听者教手语，健听者又能帮助听障者熟悉书面表达。”

2022年开始，文伟莉发起了“AI手语助听服务”项目，并邀请广州市手语研究会的老师为健听者讲课。今年，项目共开展了5次线下课，每节课都由一位手语老师和一位“翻译”老师一起上课，结合交通、就医、法律等主题，针对听障者的日常需求总结高频表达。此外，每周还有5次线上课，有不少来自上海、山东、辽宁的手语爱好者加入进来。

“5个小时的手语课，没想到完全不会打瞌睡。”每到周六的线下手语课，“80后”的周女士一早就从顺德自驾一个半小时赶到越秀的课堂。手语老师的执着令她印象深刻：“要是我们手语打得不对，他们就变着法儿地把手语转化为不同的汉语词组，再帮我们联想记忆方法，很快就学会了。”

为残障人士提供就业帮助是周女士的工作，“看到我能打手语，听障求职者就不紧张了。”她记得，为了教一位在服装厂工作的听障女孩学会把握缝边机力度轻重的差异，她先自己学了操作流程，再用不同力度按着女孩的脚背“踩”踏板，配上手语解释机器的功能，用半天时间帮助女孩掌握了工作技巧。还有听障者生病想要买药，却不知道自己的病况是否严重时，就和周女士打了视频，由她来把医生的话翻译为手语。“遇到困难时，他们就会想到我，这是一种信赖。”周女士说。

用信赖筑起沟通的桥

除了通过手语教学培育一批手语志愿者外，“AI手语助听服务”项目还为听障者提供手语翻译，至今已为177人次免费提供了协助就医、处理法律纠纷、线下活动翻译等服务。

文伟莉介绍，虽然线下帮助只在广州开展，但借助AI可以通过线上的方式帮助全国的求助者。在音书APP里，视频聊天里有实时文字翻译功能。听障者用手语表达自己的需求，志愿者再将这些需求转达给医生、银行职员等，听障者也能通过文字翻译功能看到对话内容。

“为听障者做翻译，也意味着进入了他们的隐私范围，需要建立很深的信任，才能让听障者相信我们、愿意接受手语翻译。”文伟莉说，很多听障者的内心其实非常敏感，他们很愿意和外界有更多交流，但他们不愿意多说自己的困境，“他们不希望被贴上‘弱势群体’的标签，而是希望有一个更加无障碍的社会环境，能让他们自食其力地、平等地生活。”

文伟莉介绍，每一次进行手语服务前，工作人员都需要提前和求助者沟通，在确认事情的来龙去脉、厘清沟通障碍点的过程中赢得听障者的信任。“手语也有‘普通话’和‘方言’的区别，有时遇到外地的求助者‘语言不通’的情况，就需要不断地用手语解释背景信息，再通过纸笔来进行文字确认。”

“90后”听障者黄嘉淋是“AI手语助听服务”项目的手语老师。在平时的工作和生活中，她大多通过手语和文字的方式与外界沟通。“广州的手语翻译并不多，希望有更多人学习手语，逐渐消除听障者在生活中遇到的沟通障碍。”她用手语说，期待之后的课程，能从初阶再进一步，帮助健听者掌握更多手语表达。同时，她也期待未来，手语培训能够走进更多的公共服务机构，哪怕在没有家人陪伴帮助时，听障者也能独自完成看病、银行开户等事项，“希望无障碍环境建设越来越好。”

令文伟莉欣慰的是，今年报名参加手语学习的学员比去年多了不少，线上手语课的直播间，不时有人加入。“今年7月，有40多人报名参加手语课，现在已经有近100人在坚持上课。”文伟莉说，通过考核的手语志愿者能够进行一些简单的手语沟通，但应对较为复杂的情况还是有些吃力，如果有更多的手语老师、让课堂的情境更加丰富、有更多志愿者加入进来，或许能一点点消除听障者的沟通障碍。“我们的项目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文伟莉说。

文/记者 高焓

图/受访者供图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责编 | 郭思琦

校对 | 桂晴